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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難從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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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見深此時不過一廢棄囚禁的前太子,因當今獨子夭折對他更不待見,處境艱難。難得明月雪中送炭,又有盼盼兩三年的水磨功夫打底,朱見深對明月十分感激。明月卻因熟知歷史,這段歲月他都經歷過,還有兩年朱見深就要蛟龍升天了。

兩方都有意交好,明月情商高,南來北往的交際多了,對朱見深又恭敬有禮,兩方慢慢說話,漸入佳境。即便是萬貞兒對她也由先前的略帶敵意防備到如今的平和。

為避人耳目,明月不敢久留,很快又回了樓中。新年漸近,往年大節下都是教坊司生意最清淡的時候,今年卻因東教坊司松口能上富貴人家表演節目而格外忙碌。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何其多,可教坊司能有多少人,還不趕緊抓緊排練。

明月難得抱怨道:“媽媽為何這般做?別說出堂子人不夠,顧此失彼太容易得罪人。就是咱們姐妹有年紀小的,定力不好,見了富貴人家的公子少爺只覺得人家一心一意,被哄得做下錯事,那有如何是好。好不容易把東教坊司的名聲經營出來的,攢口碑不容易敗壞起來就容易了。”

“好姑娘,媽媽又能如何呢?實在是請托的人太多了,扛不住啊。再說樓裏的姑娘也願意啊。媽媽知道你心氣兒高,可姑娘們能有這機會被少爺、老爺們看上,就終身有靠了。你也說咱們的東教坊司名聲好了,何不趁此機會給姑娘們行個方便。”

“本就因身份微賤,讓人輕視,再因幾個好臉就上趕著,還不更讓人看不起咱。要我說還是不去了,咱們不去,難道東教坊司的生意就垮了嗎?只會越來越好!”

“不憂眼前,要慮日後啊。姑娘們願意你就別攔著了。你放心,我都叮囑過,不許在表演的時候出什麽岔子,真看上了,讓人家道教坊司正經贖身,落了良籍再進門,也能掩人耳目了。”妓/女從良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嫁人為妾,可能連“嫁”字都用不上,因為他們除了嫁與賤籍之人為妻,跟良民只能為妾。

明月覺得媽媽和自己的重點差得遠,剛要扭著她細說,媽媽卻擺手道:“行了,就這麽定了。其實請托你的人是最多的,我也給你定了幾趟……”

“誰定的誰去,我是不去的。”明月拿出頭牌的脾氣來,摔了簪子往房間裏去,砰得一聲聲甩上門,恨恨道:“誰也不許進來!”爾後房間傳出摔摔打打的聲音來。

“明月這脾氣啊,真是越來越壞了!”鴇母嘆了一聲,緩緩走了。再不說硬要她出堂,頭牌兒有些脾氣也正常。

屋內明月一邊摔打東西,一邊檢查起自己的屋子來。往常她和玉娘由著無言的默契,她知道自己的志向,也從不勉強自己。怎麽今天就發展成俗艷的青樓鴇母和頭牌兒的對話了?頭牌恃寵而驕,鴇母貪戀錢財,這樣的劇情不應該發生在蒸蒸日上的東教坊司,她們連對抗皇帝都一起經歷過,還有什麽事兒比這更大。

明月想不通,只能先排查自己的屋子。

翻找一遍也沒看到什麽可疑的東西,連錢財都沒少。明月名聲大盛,明面上暗地裏不知得了多少打賞,她又故意做出一副不在意金錢的模樣,常常得了什麽寶貝,順手就送給樓中的姑娘了。小雅、小靜這兩個貼身伺候的得最多,樓中姑娘絕大多數也得過。小雅曾經提議把得到的賞賜記賬方便查閱,明月卻道:“廢那事兒做什麽,都記在心裏了。”

相對明月的好記性而言,這些東西的確小菜一碟。

“在這樓中難道還有以後嗎?顧慮那麽多做什麽,現在暢快玩樂就是。”樓中姑娘多是這個觀點,並未引起任何人註意。這也是為什麽名妓大多不得善終,風光時候,堪比公主王妃,落魄了連生活都無法保障,未來實在無望啊!

疑惑無法解開,明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明月撫摸這自己的腳踝,這裏有一個寬幅銀腳鐲,是明月還在閨中時,父母給戴的。後來明月找機會打了一副一模一樣的,內裏掏空,放著一張地契呢。明月為什麽堅持不記賬,把富貴東西隨意亂丟,正是為了不著痕跡的省下銀錢來。明月把那些沒有標記的金銀珠寶都放在買下的院子裏,那院子的地契又在自己的腳鐲裏。明月相信,總有一天她能用到。

明月一心把“表演藝術”發揚光大,這一二年,東教坊司在她的帶領下,越發紅火了。

在這樣熱鬧的大幕下,一個妓/女也是不容易保全自身的。明月有力抗皇帝的美名在,尊重她的人有、不敢委屈她怕背上人命的也有,但總有混不吝的。

例如石亨。

石亨權勢滔天,最被皇帝信重,又喜好女色,和皇帝提了一句,見皇帝不把一個妓/女放在心上,自然放心大膽的強迫明月。

明月最是識趣,尋死是好手段,也要看對誰用。皇帝懦弱好名,可以用;石亨狂傲不在乎名聲,更不在乎一個妓/女的生死,若明月真敢尋死,石亨就能把她打死。到時候再有文人口誅筆伐又如何,石亨這一路高升,正是背著文人的口水走過來的!難道明月能死而覆生?性命才是最重要的!

最關鍵是此時明月已經在石亨家中,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,只能屈從了。

明月款款走來,笑道:“伯爺威名赫赫,當年京師保衛一戰,赫赫揚揚,奴也是受惠者之一,早慕您威名。有幸服侍伯爺,再無怨言,您有何必出手強迫,反失了風度?”

看著緊閉的房門和全無首飾的明月,石亨笑道:“如今正風度翩翩請明月姑娘呢。”

明月此來是為了表演,被指定穿了素白紗裙,也是她第一次亮相時候的“明月衣”,這樣的衣裳只能搭配素白錦緞絨花,當初刺傷皇帝的金簪都是在首飾盒子裏臨時抓的,現在真是想傷人都找不到工具。

明月婉轉相承,風情萬種,石亨就是看在這張傾城傾國的臉上也對她溫柔以待,十分俯就。

大名鼎鼎的明月,這朵高嶺之花終於被人摘下,眾人得知消息,排著隊的想見明月。明月此時只能住在石亨府上,托庇於她。明月不在乎貞潔,和性命相比這不算什麽,可也不願真變成了人盡可夫的女人。

等鴇母玉娘得知明月被破身的消息,對她的看管就更輕松了,幾乎沒有。因為她知道,只要破身的女人,就不會再有走出泥潭的奢望。

明月當初以為走出走樓是天險,而今東教坊司對她全無障礙,任她自由出入了。

明月回樓,深深看了鴇母一眼,武清伯府的堂會是她定的,當日裝束是她建議的,跟著的人也是她點的,鴇母根本是早有預謀。

“她本就在懸崖邊,早晚掉下來,你何必推她一把。反倒顯得是你讓她落入此等境地,當初的懷柔都白費了。”鴇母身邊的嬤嬤不解問道。

被憎恨、被埋怨,鴇母並不放在心上,“不是她在懸崖邊,是她帶著整個東教坊司都站在懸崖邊。你瞧瞧現在樓裏的姑娘,一個個被她帶得心高氣傲,整日盼著另有出路。可我們是妓/女啊,沒有出路,我只怕她把整個教坊司都帶上死路。”

“當初你不是說願意幫她一把,看她能走出時很麽新路來嗎?”

“她若只管自己,我又何必管她,可她不該拉著滿樓的人冒險,咱們的命也是命,本來已經夠微賤了,再不能讓人做踏腳石。”

明月不知道這背後的典故,可她絕不是能被打倒的人。

明月換了一身衣裳,找到了朱見深。

“聽說你跟了石亨?”朱見深即便被關在這裏,也能聽到守門的小兵議論,可見明月的知名度有多高。

“是。”明月苦笑。

“怎生是他?”朱見深嘆道,雖知明月是妓/女,可這麽久的交往下來,明月不會選這樣一個人啊。

“身不由己啊,想來殿下深有體會。”明月只能報以嘆息。

朱見深聞言眼神都暗淡了,是啊,身不由己,明月如此,他也如此,不然他一個太子怎麽會被囚禁在這裏呢?

“殿下寬心,既然事已成定局,奴也不會白白待在石亨身邊。不過一日,奴便探聽到宮中消息。色令智昏,石亨最受當今皇爺寵信,奴定能找到機會,幫到您!”明月斬釘截鐵道。

“明月你……”

“父親一生忠君,奴既然活了下來,總不能白白活著,讓父親蒙羞。只盼奴若有一日不幸,殿下能記得奴。奴不叫明月,我姓柳,父母喚奴柳娘。”明月淚眼婆娑道。

“柳娘……”朱見深深受震動,緊緊抓住她的手。

明月低頭垂淚,“只因奴是不潔之身,殿下便也看輕奴嗎?”

朱見深連忙放手,道:“絕不是,絕不是,柳娘,你是個好姑娘。真的,比這世上忘恩負義之人都好。你切勿妄自菲薄,我也絕不會輕薄於你。”

“有殿下這番話就夠了。”

明月起身再拜,道:“奴會為殿下帶來好消息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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